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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幾年前,你掛了。不吭一聲地掛了,像路邊的枯枝落葉一樣乏人問津,沒有人記得你是誰。你追求的價值在哪裡?在這塊我躺不下的泥巴底嗎?」

Airren執拗地看著墓碑,又煩躁地繞著它踱步,他猛然停下腳步,扭頭看向一棵冷杉,恨恨地盯著許久,好像整片墓園都得罪了他。

「老爸。我才不相信你死了。每一天每一天,我都能感覺到你,在我的血液中。你要是真的死了,我會知道!我是你唯一的兒子!我發誓我會知道!」

杉林中壟罩著紗一般的薄霧,遮掩了多雲的天空。沒有死亡、幽靈、幻影,什麼都沒有,Airren控訴寂寥地迴響。

「你說你愛我們,我和那些愚蠢、溫順,你設計的玩具們,才怪。你只愛你自己。」Airren叨唸,像是對這一切感到厭煩又疲憊,他一屁股坐上墓碑,從風衣口袋拿出菸點上,狠狠吸了口。他盯著燃燒的菸頭,煙霧裊裊,長期配戴隱形眼鏡讓他對這些刺激的尼古丁分子特別敏感。這樣正好。他眨掉淚水。

霧氣遠方透出一個模糊的輪廓,這處墓園小又偏僻,平時根本不會有人來訪。或許是誰聽到動靜才來查看的?Airren從口袋中掏出墨鏡戴上,瞇起眼觀察來人。

「哇喔。」他看著那張輪椅笑了出來,「我猜,現在不會有人把我們搞混了。」

Neyvisato看著昔日的家人坐在父親的墳頭上,那句諷刺沒有在他心底激起任何波瀾。他老遠就聽見了Airren的咆哮,只是早在Airren逃離研究所的那一天,Neyvisato的心裡就只剩下同情和抱歉。

「Neyvisato……」

「現在你才是Neyvisato。」

Airren的反應比他想得還要冷靜,這讓Neyvisato稍微安心了些。

「我們可以談談嗎?」

Airren雙手抱胸,沒理會他的詢問:「你真的得一直坐著這玩意?從那天之後?」

「我有別的選擇,我可以做義肢或其他手術。」Neyvisato注意到Airren一直盯著他的輪椅,也許自己半身不遂的事讓他產生了些許優越感?「但沒有必要。」

彷彿對這個話題來了興趣,Airren發出不屑的哼笑,「是啊,只要你想,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那麼你呢?」

Neyvisato的反問凍僵了Airren的笑容,Airren從墓碑上跳下,一步一步走向他。

「你怎麼不問問我想做什麼?Ney?」

「我們是IP04/3最後的成員,只要你想,我們可以為世界做得更多。」

「我從來沒答應過參與那個鬼計劃。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我他媽在成為受精卵之前就被納入計劃成員中了,有人問過我的意見?」

「選擇父母不是一種權力,你知道的。」

「我沒有虧欠任何人,我當初沒連你一起殺了就算是對IP04/3仁至義盡。」

Neyvisato深呼吸,或許Airren是對的。Airren依舊怨恨著他,還有Sparrow。這是一道難以癒合的家族傷口,深深劃在Neyvisato們的心上,Airren的痛苦不亞於他,這麼多年來,創傷只是腐敗著,爛在心底、自顧自地飄散出惡臭,時間沒有治癒任何事物,它淤積、化膿、周而復始。Neyvisato在Airren面前,彷彿一切回到他們的複製人兄弟死亡的那一天。

「父親…… Elion博士對你很抱歉,他一直想補償你。」

Neyvisato咬牙。他還能說什麼?就這些了。就算他說出事實,Sparrow去世的那一天是多麼痛苦、孤寂、冰冷,在悔恨中燃盡靈魂,Airren也不會相信一分一毫。

「喔,是嗎?」Airren再次大笑,「正巧,我早就想原諒他了,你知道嗎?要我原諒他很簡單的。」

「請說?」

Airren指著墓碑一字一句念道:「只要他站在我面前,親口說一句對不起,告訴我我是他唯一的兒子,我這些年來承受的所有痛苦都能被彌補。」

Neyvisato低下頭,不做回應。

「他做不到嗎?」

「……Airren,他死了,我們的父親,他真的死了。」

Airren拉上兜帽,扭頭就走,大步跨過那些枯黃落葉,在沙沙聲中遠去,Neyvisato在他身後,既不追去,也不離開,Neyvisato看著兄長的背影再次喊道:「他永遠無法再親口對你說任何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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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yx​

相信與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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