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可以跟我交往嗎？」

 

研究員Rainy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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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日，他都向紅雀示好，像對一個真正的人類展開追求。這個過程不太順利，畢竟人工秘書沒有下班時間，也沒有所謂的私人空間，所以Rainy能做的只有陪伴，但他毫無怨言，甚至為此不惜直接在研究所過夜。
研究所不談論員工的個人感情歸屬問題，但仍舊有部分成員將此事當成一個笑話，而更多的人只是好奇紅雀將如何回應。對於這位在研究所服務的非人職員，值得談論的地方太多太多。

 

Rainy第十日睡在自己的研究室內。他將充當床鋪的長型沙發推至監視器的正下方，在他這麼做的時候，攝像頭跟著移動方向，在安靜的室內發出微弱的機械摩擦聲，他知道紅雀會通過這些鏡頭窺視他：「晚安，紅雀。」Rainy躺上沙發，關燈，溫度計顯示循環空調室內僅有22度。

 

不過一分鐘，研究室的門滑開，紅雀抱著一條摺疊整齊的毯子進門，Rainy睜開眼睛，衝著他露出笑容：「我剛剛才說過晚安的。」

 

[你可能會感冒。]紅雀把毯子攤放在Rainy的胸口上，[實際上，你不該睡在這裡，它並不適合供人睡眠，長期如此可能會引發肩頸與腰椎部份的問題。]

 

Rainy拉住紅雀的手，仿真肌膚的觸感微涼，如同真正的人類兒童一般柔軟。

 

「你知道有多少研究員忙得必須每天睡沙發？」

 

[包括你，現在我所能見者有七個。]

 

「為什麼只來找我？」

 

[你的狀況需要關切。你在一個不適合的環境和溫度下準備休息，我想它能改善其中一項問題。]紅雀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拍拍毯子，直視著Rainy：[只有你向我說晚安，我認為你不排斥我的協助。]

 

「當然，我說過我喜歡你。」Rainy沒有放手，他從沙發上坐起身，雙手捧著紅雀的左手輕輕闔起。「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

 

[Rainy，我不是人類。]

 

「嗯，大家都知道。」

 

Rainy鬆手，紅雀慢慢抽回那隻被摀熱的左手，Rainy為自己拉上毯子，目送人工秘書走向門口：「晚安？」

 

[晚安，Rai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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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雀知道自己樂於滿足人類需求的演算法源自於設計者的安排，要將此稱為他的想法並不正確。人工智慧似乎無法想要什麼、喜歡什麼。他喜歡研究所內的所有人，也喜歡Rainy，這是一個設定，和人類的膚色髮色一樣是天生且不可逆。
但是像這樣直白地說喜歡他的人，只有Rainy。

​

他想滿足Rainy，只要他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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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能夠試試看。]

 

紅雀這麼說。

 

[我願意為了你試試看。]

 

Rainy笑了出來，低頭看著矮小的人工秘書，饒有興味地打量著他。他曾經思考過為什麼設計者要將人工秘書做成小孩子的外貌，為了提升親近感嗎？如果人工秘書外觀是個高挑幹練的女性，是不是會令人倍感壓力？或著引發什麼不必要的遐思？

 

「嗯……抱歉，這只是一個測試。」Rainy攤開雙手，「你的反應、外貌，幾乎讓整個研究所都把你當成一個人來看待。」他聳聳肩，「我只是好奇，當人類將情感投射在你身上時，你會如何反應？」

 

紅雀安靜地聽著。

 

「你有“考慮”這個行為，而不是單純地演算結果。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以為你只會告訴我你預測的結果，人與人之間追求的愛慾在你身上並不適用。」

 

Rainy走到紅雀面前彎下腰與他平視。

 

「但是你答應了。明明知道自己是什麼，卻答應了我的追求？真出乎意料，難道你與人類一樣不擅長應對謊言與偽裝？」他伸手撥了撥紅雀短短的瀏海，「我以為你是個更精密的系統，起碼會識破我的演技。」

 

Rainy與紅雀凝視著彼此，Rainy嘆息一聲。實驗結束。他轉身離開這個已經不再有趣的物件：「你做不到這點，對嗎？」

 

Rainy說的沒錯，紅雀從未假設Rainy在欺騙他這個可能，他讓Rainy失望了。
即使如此，紅雀仍無法停止喜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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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去哪了？」

 

[和研究員Rainy說一些事。]

 

Neyvisato驚訝地抬眼看著人工秘書，理論上紅雀不必去找誰面對面說些什麼，資訊傳遞完全可以靠研究所內的視聽系統，那樣有效率得多。「嗯？」

 

[他先前向我告白，我單獨找他，告訴他我可以試試。]

 

紅雀平淡扼要地陳述十分鐘前發生的事，研究員們茶餘飯後的話題顯然沒傳到所長的耳裡，Neyvisato的詫異馬上變成震驚。

 

「等等，什麼？可以說仔細些嗎？」

 

[博士要看影像紀錄嗎？]

 

老實說Neyvisato還真有點想看，Rainy為何愛慕人工秘書？但未知的影片內容恐怕會牽涉到告白者的個人隱私，他只能婉拒紅雀的提議。「呃，不用。這真令人費解，我只是想知道前因後果。聽起來你們要準備交往了？」

 

[並不……我現在很困惑，我可能無法很好地陳述至足以讓人充分理解的程度。]

 

Neyvisato第一次看見紅雀這副足以被形容為沮喪的表情，這件事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嚴重。

 

「沒關係。過來吧，用你的方式說就好。」

 

紅雀繞過辦公桌走至Neyvisato面前，推了一張高凳坐下，好讓自己能與Neyvisato視線齊平。他首先講述了十日前的事件開端，Rainy的行為表現尚且稱得上彬彬有禮；但說到不久前的結局，即使省略了某些細節，Rainy的話仍然非常難聽。

 

「我想我得找他談談。」Neyvisato如此結論。

 

[這不是他的問題——]

 

Neyvisato打斷紅雀的下一句：「不，不要認為你不該跟我說這些，他對你做了非常過份的事，以人類的標準來說，他這麼做顯示他是一個大渾蛋。」

 

[人類的標準。]紅雀複述。

 

「也不代表他能對你這麼做。」

 

[我能理解他的求知慾、好奇心……我知道有很多人對我的各項狀態很好奇。]

 

這是過度美化。Neyvisato想。他知道過去在研究所曾經有人試圖挑釁或愚弄人工智慧，但這次明顯更加糟糕。這種事大概再過一百年依舊會再次發生，源於某些人心底殘留鄙視萬物的劣根性。

 

「別把他的行為合理化，有些事就是永遠不該做。」

 

紅雀交握雙手，昨晚Rainy的手真切地讓他感到溫暖。他認為這不單是一個物理上的事實，也包含了人性中獨特的情感價值。
在研究所中，很多職員將他當一個人，卻也沒忘記他是一個物，Rainy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我被賦予多元的外在表達能力。]紅雀微笑，[以人類的標準來說，我現在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