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開一下視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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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我這兒正亂，你看了會想檢舉我污染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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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求求你，讓我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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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就此靜置了三分鐘，Neyvisato摘下眼鏡抹了把臉，右手邊的電子螢幕亮著AM04:10，接著跳成04:11。也許父親睡著了，他這麼期望，他這麼祈求，讓父親睡著吧，至少離天亮還有兩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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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與願違。顯示器上滑出一個視訊視窗，Neyvisato以手勢將它放大，託畫質極佳的三代粒子攝像儀的福……他看見父親的臉，髮絲蜷曲略顯油膩，眼袋深陷，瞳孔中反射一點螢幕的光亮。他好久沒看見父親了。Neyvisato知道這個月父親一直在處理結算報告，狀況可預期地糟，他甚至想現在就衝進研究室找Spar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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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久沒好好睡一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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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眠。沒關係，在我這年紀中很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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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等等就去睡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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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ro……明早有會議，有四十頁簡報還沒校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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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檔案傳給我，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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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rrow沙啞地笑了聲，他將自己日漸稀疏的瀏海往旁邊撥，長吁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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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傻了孩子，我還沒頹喪到要拜託親兒子當槍手。這點小事我完全應付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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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yvisato手指輕敲空白的電腦桌面，藍光淡出一套投影鍵盤，他暗忖是否應該直接強制連上父親的電腦撈出簡報檔，只要十分鐘，他就能從後端建設中調出父親的作業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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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ro，不行。你會害我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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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嚴肅的口吻止住Neyvisato的動作，如果自己真的這麼做了，父親肯定會著手對抗他的複寫工序，他是為了幫忙，而不是製造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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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關視訊了，別擔心，我會找空檔睡一會的，離會議還有……還有五小時，我有時間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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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yvisato憂慮的看著父親，最後妥協，將投影鍵盤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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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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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的。」Sparrow壓低聲音，捏了捏眉心，這麼一個提神的習慣動作，此時卻令Neyvisato有點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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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他試圖再次請求協助父親，但話到嘴邊又噎住了。Neyvisato心知這只是拖延時間，父親不會答應的。他向父親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下個月我們可以見面嗎？我們可以去……嗯，旅行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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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當然，交給你安排。到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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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中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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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研究室內，Sparrow趴在桌前嚎哭。

Sparrow將臉埋在手臂彎裡嘶啞地哭著，因為用力過猛而開始乾嘔，他停不下來，不過他什麼也吐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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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訊畫面裡的Neyvisato撬開了他強作鎮定的外殼，孩子的微笑再次撕碎了他搖搖欲墜的理智，一股冷意自雙手指尖瀰漫至全身，Sparrow感覺自己的感官正在崩塌，他哆嗦著打開抽屜，摸出一支淡藍色的針劑，粗魯地捲起自己右臂的袖子施打。這是今天的第三支，是國際指標中的極限劑量；事實上，最高紀錄他一天曾注入過四支，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他試著期待著下個月的會面，期待著自己總有一天能重新對著Neyvisato真誠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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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rrow深呼吸，看著手邊的PIM停在22.6。
他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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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yvisato以為他們還有更多的將來、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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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結算報告後一週，父親依然忙得腳不沾地，也沒再與他通訊；他將調整過的PIM設計稿寄給父親，進行順利的話，月底他們就能見面了，Neyvisato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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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yvisato在午休過後發現一件令他差點驚叫出來的事。
胸前口袋中的鋼筆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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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lion被發現倒斃在自己的研究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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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檢很快就出來了，死因是過度勞累引發的心律失常、電解質紊亂最終導致猝死。無人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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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rrow的抑鬱傾向在這十年間越發嚴重，為了對抗情緒壓力而轉將所有心力全投注在研究所中，然而即便如此，孩子們的死狀仍然如烙印一般盤踞在他心中最脆弱的那個角落，在噩夢中糾纏，無法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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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劣的精神狀況併發進食障礙和睡眠障礙，狀況最糟的時候，Sparrow的PI値一度降至20以下，他關閉了研究室內針對健康發出警訊的PIM，繼續不眠不休地作業。他該休息的，但沒人能勸成他。Neyvisato痛苦地得知Sparrow的遺體胃部已長時間沒有接觸任何物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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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從去年開始就不願見他，就算他親自到研究室前也總是被推託請離。Neyvisato輾轉從父親的好友Garel口中得知，Sparrow在這最後一年間，光是聽聞Neyvisato的事就會無法克制地流淚，為了不讓兒子擔心，才特別囑咐助理們別讓Neyvisato知道這件事。

 

對，所有人都知道父親的精神不好、都知道Sparrow在嚴重過勞的情況下繼續出席各項會議，彷彿全世界最後才知曉這一切的人只有Neyvisato自己。這就是一場噩夢。Neyvisato這麼希望。這樣他就可以說服自己明天還能再見到父親。種種跡象顯示Sparrow的死因有跡可循，但Neyvisato就是什麼都做不到。

Neyvisato知道父親已經足夠堅強，才能在他面前撐起若無其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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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與Sparrow共事超過三十年的Garel提了辭呈。隨著最後一位研究所元老的離開，第一研究所創始時代也宣告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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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作同仁的效率下，Neyvisato隔日駛著輪椅進駐Sparrow已被整理乾淨的研究室，他環顧四週，從落地窗的反射看見自己的身影，在空蕩的研究室內顯得十分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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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份的研究資料已經交給各部門歸檔了，剩下辦公桌的抽屜內還有一些無法分類的手寫文件，Neyvisato一頁一頁地翻，看著父親的字跡，眼前逐漸模糊。他在最後一個文件夾的內頁發現底部黏著一枚小小的晶片，他取下晶片，放入讀取器後便插進主機中。

晶片內只有一個程式，啟用後跳出了輸入用戶名的頁面；既然是父親的東西，Neyvisato一字一字按下Sparrow Kines Elion，但很快又全數刪除，最後輸入了Neyvisato C Elion。

確認用戶的瞬間，整個螢幕進入黑屏，一串串代碼快速滑過，不過半晌，畫面重回正常，螢幕上出現一個文字視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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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你就是Naro對吧？]
-[我是Red Sparrow，今後就是你的助理了，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