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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9 (行動前夕)

激進感染者們為搶劫罐頭倉庫策劃了好幾天,這件事在牆裡大家都略有耳聞,Ninemoon本來不想管這事,反正他也攔不住這些整天嚷著要對權貴扒皮拆骨的傢伙,但聽了幾個人的說法後,這次行動的參與人數比他想得還要多太多了,要是這群人失敗了,恐怕會給塗鴉牆引來更大規模的清剿。


在這不知道是第幾次的「作戰會議」上,Ninemoon找了個邊角屈膝蹲坐,假裝自己是一顆無關緊要的蘑菇。聽這些人吼得唾沫星子四濺,為成功遠景慷慨激昂,他忍不住深呼吸,吐氣,喃喃地說了句:「這真是一個爛主意。」


當然,他的音量並不大,但在現場全是感染者甚至有部分哨兵的情況下,這音量仍足以讓所有人陷入短暫的安靜,接著有人發出笑聲,各國粗口此起彼落。


「因為你沒給誰添麻煩,所以大夥才容忍你在這裡當蛀蟲……你這毫無貢獻的小鬼最好掂掂自己斤兩,少在這種場合上大放厥詞。」


「我毫無貢獻?」


這裡沒幾個人認識他是正常的,Ninemoon和這掛激進感染者本來就不怎麼往來,甚至有意避免和他們接觸,這些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亡命之徒根本不可理喻。


和感染者起爭議不是他的目標,但既然已經成了眾矢之的,Ninemoon乾脆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你們真的以為上個月越過電網的那幫人能這麼順利,是因為攝影系統和自動機槍剛好全都沒起作用?還是你們覺得塗鴉牆裡能取得時常更新的城內街區地圖是有哪位豬腦官員拱手奉上?」


雖然在這裡互相比較自己的功勳沒有意義,但Ninemoon由衷希望這些人的大腦裡還有填充一點病毒和肌肉以外的東西,要坐視這群瘋狗橫衝直撞害慘塗鴉牆,這種事他還做不來。


片刻寂靜後,一名坐在凹陷白鐵櫃上的壯碩哨兵開口:「你覺得這個計劃很爛,不妨給點建議。」


Ninemoon對著哨兵攤手:「沒。我沒別的建議,如果我叫你們不如少做點壞事,應該會有人衝上來打爆我的頭。」


伴隨著幾句咒罵,有人跳起來不由分說準備一拳揮在Ninemoon臉上,面罩下,Ninemoon反射性地閉上眼,但那個哨兵動作更快,他翻身下來踹倒了那個準備出拳的傢伙。


跌在地上的男人蠕動著爬起來,吐掉一口沾血的唾沫,還沒等他開口,那個哨兵站到Ninemoon面前,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


「道歉。」哨兵說。


Ninemoon被對方的氣場壓得不自覺地後退一步,但他倔強地昂起頭:「我又沒說錯什麼。」連會有人動粗都說中了。


「你不該輕視願意為牆內同胞奮鬥的人。」


Ninemoon看得出哨兵這麼做的理由是給雙方都找個台階下,要是自己肯道個歉,讓對方留點面子,日後就比較不容易被找麻煩,在這裡樹敵可沒有任何好處。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有人為他出手調停一場即將爆發肢體衝突的紛爭,Ninemoon確實感激,塗鴉牆裡還有一兩個正常人足以讓他感到安慰,無聊的自尊心在這份人情面前可以暫且放下。


「……對不起。」


剛爬起來的那人斜眼瞪著他,過了幾秒才按著下巴口齒含糊地罵了一句:「沒有意見就別在這滿口噴糞。」


若換是平常,Ninemoon不畏在這種口舌之爭上纏鬥,但這回他忍住了,要是自己繼續挑釁那傢伙,可沒有人會再幫他一把:「好吧,給不出更有建設性提議的人覺得你們該考慮一下分散政府兵力的問題,全一窩蜂衝進罐頭工廠只會被軍警圍困在裡面。打攪你們的會議,我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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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鑽回隱蔽的倉庫鎖上門,Ninemoon才把面罩拆下來,小心翼翼放在用幾個不鏽鋼提箱架成的桌面上。雖然此處空氣又悶又乾燥,但和牆裡的其他地方相比已經可以稱得上清新可口。


在塗鴉牆,Ninemoon是罕見的既得利益者,他坐擁前人資產,即使整年不出門也還是有足夠的資源能將就著過。要是有人闖入他的地盤翻箱倒櫃,肯定會訝異於為什麼這裡擁有足以供整個塗鴉牆生活一週的各種物資,所幸大部分的人都對地下道邊緣的狹小倉房入口不感興趣。


Ninemoon不是沒想過分點給別人,但人吃人的破事看得多了,學會把自己擺在第一位是生存守則,反正等哪天自己快要死了再把這個大寶窟告訴別人也不遲。


也許自己真的有一些好運吧,就好比擁有這個小倉庫一樣。雖然Ninemoon知道不能仰賴運氣或機率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但不得不說,像這樣的『運氣好』已經救了自己無數次,不管再怎麼謹慎的人,若沒有關鍵時刻的好運氣,有幾條命都不夠用。


留下這些東西的人被Ninemoon稱為老師。老師曾是IRID的研究員,還自稱和公司的董事長是老同事,但他壓根不信……要是那傢伙真有這麼厲害為何還淪落到塗鴉牆這種地方。


想到老師,Ninemoon瞄了眼掛在牆上的舊筆記本,那本東西已經被他翻到破損捲邊,內容也背得滾瓜爛熟,這是老師留給他的牆內生存指南,今天和人產生爭執違背了裡頭一大堆條約,要是那個哨兵沒有幫他擋下那一拳,後果是自己完全無法承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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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記憶尚未褪色,不過Ninemoon也不覺得自己能活到開始忘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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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沒有選擇的時候就會作惡,但作惡一定要達到效果,至少是能讓自己的生活暫時更好的結果,失敗的作惡就只是無能的邪惡。」


老師總喜歡講些不切實際的大道理,而且很常連自己都無法說服。至少這個觀點我完全不認同。
 

「很多人有選擇時還是會做壞事。」


「對啦對啦。只要每個人都少做點壞事,世界就會好一點。你有這概念就好。就算在塗鴉牆裡也不要相信任何人,絕對不可以在有旁人在場的情況下脫掉裝備,再細小的傷口都不能輕忽,隨便一種感染都可能衍生成糟糕的病症……這種濾芯可以用非常久,過陣子我再教你怎麼清理它。 」


「這個好悶……」


「除非你現在走出門外打趴十個八個感染者給我看,不然我講什麼你最好全都給我照做。」


「你不是說過做人要講道理嗎?」


「我這是在教育你:有時候拳頭還是比道理硬。」


老師總會端出比那些歪理更難的東西要我學,他說這都是往後賴以生存的技能,知識就是力量,塗鴉牆缺乏這種力量,但學會又如何?他還期待我能活到什麼時候?一個勢單力薄的普通人能在這種地方能苟活多久,他心裡沒底嗎?


「……這都什麼?太難了,我做不到!」


「不會就練習!做不到也要覺得自己能做到!老子當年在IRID開研討會的時候座談證還有人高價收購,現在給你一對一教程你敢不聽?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起碼對一個時間不多的恩人來說,竭盡所能去完成他強加的事業就是唯一能做到的報答了,我使用他的技術、帶著他的思想去行動,我能做的事一直都很少,即便如此,老師還是拼命增加我能呼吸的次數,還有在這世界品嚐苦難的時長。我該感謝他嗎?


面對這整間塞滿遺產的倉庫,我真的不該有更多怨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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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那些傢伙行動開始還有段時間,整晚沒睡的Ninemoon覺得很睏,但一想到他們可能會失敗,那個好哨兵可能會死,他就焦慮得睡不著。

 

他真的好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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