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of page

2122/3

Gavin騎著越野車駛過一片乾巴巴的棉花田,車尾拖著一道被後輪激起的黃煙,沿路居民聽到引擎聲紛紛投注視線。


這裡是一個小鎮聚落,聽說一百年前它叫亞加,曾仰賴外銷高品質的農作物養活整個城鎮,如今已不復繁榮,只是一個掛著數字編號的外埠城市。


Gavin在星火物流工作中曾多次往返此處,看著舊亞加城的經濟水準每況愈下,每次抵達都注意到人們的面孔又更衰老了些。


他在鎮上最大的商場前停車,發現門口柵欄上掛上了禁止哨嚮進入的標語布條。Gavin皺了皺眉頭,幾個月前並沒有這種規矩。


有個年輕人在不遠處吹了聲口哨:「夥計,送貨的話在停車場後面倉庫。」


Gavin朝聲音來源望去,從少年頭頂上盤踞的小跳鼠可以看出,他並不是普通人。Gavin揚了揚下巴,示意那個標語布條:「你這樣很危險。」


「唉。我試過,但就是管不了牠想待在哪裡。」


Gavin目測,這個哨兵或嚮導應該還很年輕,可能也才十五十六歲。有些哨嚮終其一生都無法管束自己的精神體,這個狀況並不罕見。


Gavin拎著包裹走向那個年輕人:「這裡幾個月前沒有那些布條。」


「呃,確實,前陣子有一票人來抗議哨嚮很危險,覺得商場不應該准許這些人進入,沒過多久經理就掛上布條了。」少年搔搔頭,但很快地把話題帶到自己的問題上:「你也是哨嚮?最近商場要裁員了,你們物流的員工收哨嚮嗎?那輛車是送給外送員的?」
 

Gavin苦笑:「星火物流接受哨嚮應聘,但沒有提供交通工具。」


聽到這番話,少年的眼裡流露出赤裸的羨慕:「可惜我不會騎車。真好,我第一次看見自己有車的哨嚮,做物流好賺嗎?」


「還行吧。」Gavin明白少年心裏打什麼算盤,但又不想打擊對方,只好把話題扯開:「去年我來的時候棉花田還長得很好,現在怎麼都枯了?」


「長害蟲囉,我懷疑他們農藥加太重了,蟲是驅了,但現在連草都長不回來。」失去部份經濟作物,這座外埠城市的發展恐怕會越發嚴峻,但少年的口氣聽起來不太關心這件事:「等我存些錢,我會離開這裡。無國界旅行團一直都在徵招哨嚮,那兒會比物流的待遇更好,你也可以去打聽看看。」


Gavin的客氣笑容僵在臉上。他的肩膀繃緊又放鬆下來:「旅行團……已經在半年前解散了。」


少年驚訝地瞪大眼:「解散了?為什麼?」


縱使半年前隧道事件鬧得沸沸揚揚,但對一個連活著都感到費力的人來說,新聞時事遙不可及,願意關心的人少之又少,Gavin並不訝異少年對此一無所知。


儘管在隧道事件中傷亡的多半是哨嚮與感染者,但幾乎沒有哪家媒體報導將話題焦點留在他們所受的傷害上,反倒賣力宣傳這些人有多麼不受控制,優異的力量被稱作殘酷嗜殺,奮力求生可說成奸險狡詐。感染者和哨嚮,那些有著人類面貌的野獸,都是潛藏於社會中的危險因子。


——在排除異己的諸多方式中,催化恐懼是那些人的拿手絕活。


他向少年簡單解釋旅行團遇襲的事情,刻意省略掉新聞裡那些加油添醋的說詞。少年的神情非常失落,旅行團的存在似乎是他對自由的精神依託,對方暢談未來的神采完全黯淡了下來,令Gavin不忍。


「如果你能再存點錢、考到駕照,或許可以到其他產業碰碰運氣。」


「謝了老兄,離開這裡後,我想我會到星火試試。」少年扯起嘴角笑了笑,但那隻無精打采趴在頭頂的跳鼠卻體現了他的真實心情。


Gavin回想起過去。曾經的星火物流也存在嚴重的歧視傾向,許多人主張哨嚮剝奪了普通人的生存空間,哪怕這些送貨員這輩子沒遇過幾個真正的哨兵和嚮導。普通人只能從傳言中認識這些異於自己的存在,聽說哨兵暴虐如熊虎,能徒手把人頭骨捏碎;聽說嚮導惡毒如蛇蠍,能竊聽你的心聲,散佈你的恐懼和祕密……上帝怎麼能容忍這些形似惡魔的生物披著人皮徘徊在羔羊身旁?


那些目光與想法並非一朝一夕能改變,Gavin花了大量時間才讓星火物流逐漸接受哨嚮族群,他帶來有關哨嚮的資訊,致力於消弭種族之間的歧視,並提供INV衛教,宣導正確的防治知識,而非一昧畏懼排斥感染者。


然時至今日,對著普通人背過身的瞬間,仍然能聽見稀疏細碎的唾罵。


Gavin輕拍少年的肩膀安慰道:「即使旅行團解散,還是有一部分人在為哨嚮和感染者付出,往後你到了別的城市,也可能遇上那些人。」


「我只是一個搬運工,沒有那麼高尚的志向,有錢賺的話倒很樂意跟他們一道啦。」


「誰不用討生活呢。」


聽見Gavin的附和,少年舉起拳頭輕輕捶了下Gavin的肩膀:「是吧?希望到時候還能見到你。」

 

「當然,祝你好運。」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