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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來自塗鴉牆的試驗者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持續無視Camilla的關心,這些小事和藥品療效被認證一樣讓她很有成就感。就連一開始打斷她說明的感染者,都報上了自己的名字Andy,甚至願意主動攀談,告訴她自己曾經是小學老師,還有兩個女兒,成為感染者後才被趕出居住的城區,流落至塗鴉牆。


Camilla感嘆道:「我本來以為,你們都是凶暴又沒有學歷知識的罪犯。」


Andy含著涼糖,講話時飄著一股薄荷味:「我也以為你們搞研究的流程就是把人注射藥物後綁起來拿電擊棒抽打,再用冷水潑醒之類的。」


「電影情節都不這麼演了。」原來刻板印象不分職業,在哪裡都一樣。Camilla笑著搖搖頭:「作為一家正規生技公司,IRID的生產試驗規格皆符合國際醫藥法規協和會的明訂標準。」


「……你們真的在製藥啊。」


「不然你覺得我們靠什麼賺錢?」


「謊言、空頭支票、相聲。」


Camilla被逗笑了,但揚起的嘴角很快又垂下。她知道這句話不是玩笑,就像彼此抱持的錯誤認知一樣,很多人真的認為IRID敲骨吸髓地對待感染者,對他們的付出一概不信。


因為明天還有一場綜合檢測,在提醒試驗者們後,Camilla離開了隔離室。等滑門上鎖,Andy伸個懶腰,慢悠悠晃到床位上用被子蒙住頭呼呼大睡。


被單下,Andy張開嘴,用手指頂著下排臼齒,兩顆黏在一起的臼齒被指甲翹起,露出漆黑內側,看起來像是某種裝置。他摳下這塊假牙,對著它小聲碎念。


「明天我們會出隔離室一趟,東西已經打包好了,我會找時機送出去。」

 

 


-

 

 


在確認了幾名試驗者挾帶一部份藥物離開後,Camilla的象牙塔傾頹了,塌出一地渣滓。


她其實知道Andy在每次檢驗時都會偷偷留下一些藥錠,但她沒有聲張。Andy所講述的那些關於自身來歷的故事確實引人同情,但也有不少破綻,Camilla卻裝作一無所知。


感染者們會因為有定時定量的餐點和乾淨的床鋪而高興,這些常人唾手可得的東西,在他們的生命中從來不普通;熱湯與營養均衡的料理餐盤端至他們眼前時,那種明亮熱切的眼神是裝不出來的。


她見過四期感染者的末路,人性中繁雜的思緒和信念都會日漸褪去,最終只會留下粗暴的偏執與癲狂。每每想到生命盡頭是什麼在等著他們,Camilla便有些鴕鳥心態地把核對有誤的藥品數量當成自己的疏漏。而注意到幾名試驗者謀劃出逃時,她沒有幫助他們,只對那些殘留的蛛絲馬跡保持沉默。


以公司的立場來看,這是徹底的失職,在管理部的調查下,Camilla需要賠償藥物樣本外流的損失。艾塞替尼二型開發主任,多麼光鮮又響亮的頭銜,但不再屬於Camilla了。現在的她只是個藥物部門的基礎研究員,還有一筆高額罰金必須逐月償還。


經過一連串的審訊問責後,Camilla顯得憔悴許多,她沒有被限制行動,但懲處結果卻比有形的枷鎖更沉重。她穿過走廊時望向被窗戶框架的天空,在這座鋼筋混凝土的高牆下,她哪兒都去不了。


Camilla走到一座自動販賣機前,往口袋裡伸手想拿出磁卡,卻撈出一個皺巴巴的糖果袋。她愣了一下,在試驗者房間裡找到它後,原來不小心放進口袋了。她無意識地搓揉著手心裡的糖果袋,奶茶色硬糖已經有點融化了,包裝袋裡看起來黏滋滋的。


「妳該不會打算吃這東西吧?」


聽到Rainy的聲音,Camilla縮起肩膀,把糖果匆匆塞回口袋。


Rainy揚起眉毛:「不扔掉嗎?」


「我會留著它。」Camilla越說越小聲,「用來提醒自己……懦弱驅使下的錯誤選擇,該付出什麼代價。」


「別難過。聽說曾經有研究員想把武器開發的事捅出去,結果吃到離職單後就人間蒸發了,相較之下降職罰款只能算是打屁股。」Rainy安慰著,但Camilla卻從那歡快的語氣裡讀出了那麼點幸災樂禍的味道。「妳還是替自己的未來做點打算吧。」


Rainy把一個白色空藥盒拋給她,正是已上市的新藥便攜盒。現在艾塞替尼掛在其他人名下,她投入一輩子的努力成就,開花結果之日已和自己毫無關聯。


Camilla把硬糖放入空藥盒裡,將鐵蓋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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